【尤长靖x你】救赎(上)

·(下)

·伪宗教题材  8K+

·请勿上升,不接受查证)确实不懂……很多地方是剧情需要

·努力写出成熟尤老师除了日常甜之外温柔又耐心的一面,祝主唱大人生日快乐,能够有机会写出自己的音乐自己的心声,永远吃不胖,永远走花路。





0.


他不必问当一个宝贵的灵魂在天国里迷失,堕落进撒旦的地狱时,撒旦会有什么举止表现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霍桑《红字》





1.


在没有遇见尤长靖之前,我同万千前往教堂虔诚的教徒一样。听从神的教导,祈求神的恩赐。


直到某个平常的早晨,有人随着唱诗班小声唱歌开始,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,像坐着云霄飞车驶进了一个疯狂的梦境。



我并不是第一个去听尤长靖讲道的人,也不是最后一个,所以没有对他而言特殊的身份。


我的家族代代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,从祖辈起就一直维持着与教会联系。故而我们礼拜天去祷告的时候,总是会得到最优越的座位。一般来说,离神父祷告台最近。


我们严格按照地位来落座,我坐在母亲右边,哥哥左边,斜对着神父祷告台。


那天是阴天,云层把教堂围了一圈,半点太阳也没有漏进来。教堂里只有临时点上的蜡烛,在无风的空间里灼灼燃烧。


唱诗班在吟唱圣歌,声音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撞了一下,再气势宏大地荡回来,环绕在教堂的每个角落。


我双手合十,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小声哼唱,细微抓耳,意外地闯进我的耳朵里。


我再想努力去辨认声音的来源时,被母亲扯住了袖子。她锋利的眉冲我扬了扬,我才意识到唱诗班的吟唱已经结束,而全场都坐了下来,正齐刷刷地拿眼睛看我。


我捏住裙角坐下,悄悄看了一眼斜方向的天父神像,脸上有点烧。让天父看见这一幕,难免是有些尴尬的。


母亲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,不知道是对我的安慰还是对刚刚怒目的道歉,毕竟她一贯性子温和,很少发火。


“听神父证道的时候不可以再走神了。”
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
我对母亲笑了笑,她的手也就收了回去。


于是我们开始读圣经。每个人的声音都在我的耳边掠过,却始终没有刚才那个声音。等我意识到我在走神的时候,大家的诵读已经接近尾声,到了神父证道的时候了。


我感到背后起了一身冷汗,与之相反,脸却变得滚烫。哥哥问我是不是发烧不舒服,我摇了摇头,悄悄低头拍了拍脸。


耶稣的神像就在我面前,十字架前。他的目光是温和醇厚的,落在我身上却像刀片凌冽刮过,火辣辣地疼。我在心里默念赎罪论,想让自己因为走神而产生的强烈不安缓解一些。


可今天注定是让我深陷于水火的日子。特别是当神父开始证道的时候。


神父有一头卷卷且呈棕色的头发,圆脸和大眼睛相得益彰,嘴唇一开一合,红润有光泽。他戴金边圆框眼镜,勾住镜架的链条从侧脸一直垂到肩上,留了一条美好的弧度。


他低头看着圣经,阳光从五彩窗里看他,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,光斑光线在他的发间跳跃,盖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。




“世界的末了,也要这样。天使要出来,从义人中,把恶人分别出来。”


他的手捧着圣经,肘部抵在讲台上,说话的声音清亮温柔,直达我心里。


我第一次没有认真去听神父的证道词,我全身心地看着神父,看他低头垂下的卷发,看他开合的唇,看他念到会心处微微勾起的嘴角。


我还听到心跳声,在我胸腔靠左的地方,扑通,扑通,跳得大声又疼痛。


“不要无理地盯着神父看。”母亲竖起圣经,藏在书后的手轻轻掐了我一把,“听话——”


我慌张地看了母亲一眼,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圣经上。耶稣的话语不再让我专注,黑色的墨水字变成了模糊的符号,让我更加心猿意马。


证道已经进行到尾声,众人垂着头,虔诚准备默念祷告。我悄悄抬头看向神父,却没想到他正好在看我。


他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,嘴唇因为笑容而变成了漂亮的心形,阳光从他身后打过来,变成了一道光幕。


我忘记了低头去掩饰自己的失礼,只觉得耳边呼啦呼啦地响,像是天使的翅膀扇动的声音,终于出现在我身边。


我的手指落在圣经某一页的最后一行,描述大天使降临人间的场景,一瞬间觉得那么贴切。





4.


我后来去母亲那里打听到尤长靖的名字。我不想像别人一样叫他神父,只想拥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特权。


尤长靖,我在纸上写这三个字,却怎么也写不好。


母亲进来的时候,我刚把写满了尤长靖三个字的纸给揉成一团,推到桌子的最角落。


“你最近怎么了?”


母亲温柔的声音让我没有办法忽视,从上一次出教堂开始,她总是对我频频走神表现出适当的担忧。


她的目光显然落在了桌角的纸团上,我往后坐了一点,整个人都压在椅背上,挡住了她的视角。


“我们没有教过你在做礼拜的时候神游,也没有教过你不做家务不讲卫生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又问道,“你最近怎么了?”


“我很好。我只是……可能有些累。”


“有什么烦恼吗?”


“或许吧。”


“神父总是能听到你内心的声音的。去一次教堂吧。”她说,“可惜最近大主教出远门,只有上次的那位神父在。”


“尤长靖吗?”


母亲对我急切的问句皱眉,隐约还能看到她的不高兴:“不可以直呼神父的名字。”


“好的,母亲。”


“他现在只是见习神父,我觉得……”


母亲的担忧还没有说完,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速地打断了她,并且表达了自己愿意去见这位见习神父的心。


母亲已经很不高兴了:“我说过,有涵养的淑女永远不会……”


“打断别人的话,我知道了母亲。”


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。


去见尤长靖这事实在是太让我开心,我踩着小皮鞋提着裙子跑出门的时候,都感觉被风托着,有些飘飘然。




我从母亲忧愁的目光中跑出门后,来不及等管家叫来马车,提着裙子就往教堂跑去。


我在教堂的小花园里找到尤长靖,他正在喂鸽子,白白胖胖的鸽子落在他的手腕上,他将谷粒倒在手中,任由鸽子的尖喙去戳他的手心。


还是那件黑色的长袍,衬得他整个人更白,站在树下像是绝美的雕塑,或者说艺术品。


或许他侧脸太美好,又白又圣洁,我在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踉跄一步,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一跤。


尤长靖伸过来的手足够让我忘记疼痛了,他明显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突如其来的摔倒给吓到了,头发丝都因为惊讶翘了几根,眼睛瞪得又圆又大,却很快反应过来接住了我。


尤长靖的怀里有很淡的奶香。他整个人好像都和白色有关,白得发亮的皮肤,笑起来雪白的门牙,还有像圣经里的天使一样纯白的光芒。


“没事吧?”


声音也还是那样清凉好听。


我完全沉浸在这样温暖的怀抱和清丽的声音中,忘了去回复他。尤长靖或许以为我被摔得厉害,急急忙忙就扶着我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。


当他掀开我的裙边,露出因为扭伤而肿了一大块的脚踝时,他的脸突然变得和我红肿的皮肤一样红。即便如此,他还是伸出手在伤口上轻轻按了按。


“嘶……”


疼痛扯动着我的神经,我猝不及防叫出声,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。总觉得在他面前大惊小怪都是错误,真是奇怪。我放下手,他也刚好放下手,却背对着我蹲了下来。


“干……干嘛?”


“我身上没有带药膏,要回教堂才有。”他说,“快点上来啦。”


干嘛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啊,明明只要在修道院里随便找位医者就好了。我盯着他的背,莫名有些别扭起来——是对所有人都会这么好吗?


“快点——”


尤长靖又催了一次,话语里焦急的意味很明显,一副我不赶紧上来就会失血而亡的样子。


我别扭的心思奇迹又轻易地好了起来,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背上。尤长靖的手穿过我的腿,将我往上提了提。我的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,热气呼过他的耳廓时,他不动声色地红了耳尖。


“尤长靖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?”


“没有什么好奇的啊。”


“一个陌生人突然摔倒在你面前,居然还知道你的名字,你都不奇怪的吗?”


尤长靖对我描述自己的话哭笑不得,他把我往上托了一点,确保我不会掉下去:“你不算陌生人啦,我记得你。”


“那天在教堂,梳了双马尾,头发是漂亮的栗子色,对吧?”


我趴在他背上,有风随着他的话略过了我的耳朵,把我整个人吹得有些飘飘然,好像要飞到天上一样。




没有爱上一个人之前,总是对爱人间多得数不完的特殊嗤之以鼻。


等真正体会到了才发现,因为是那一个人,所以即便是他对你笑一笑,都觉得特别,都想要珍藏。


我盯着刚抹在脚踝上的药膏发呆,没有察觉到因为一块普通的药膏而心跳不止的自己简直是有病。


“尤长靖。”


我突兀开口之后又忘了要怎么说下去,半天才头皮发麻地扯了下文:“我可以每天都来你这里吗?”


说完又觉得目的过于明显,我连忙补上一句解释:“我只是想过来上药,你知道……我们家离医生家很远。”


尤长靖正在扣药罐子,他的手指在盖子上旋转拧紧,整个过程行云流水。


“行啊。”


回我的时候,也是毫无停顿,还附带了一个弯眉弯眼的笑容。







5.


神父尤长靖是个很温柔很热心的人。


他会帮孩子患上恶疾的母亲念祷文,声音轻轻柔柔的,眼睑微垂,表情沉静。他会替不识字的阿嬷抄写圣经,点着油灯在窗边,一个字一个字地描。他会帮唱诗班纠正发音,帮他们偶尔请假不在的钢琴师代理弹琴。


可是相处久了才会发现,温柔更像是他在长大之后学会保护自己的技能。他对每个人报以善良,以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安。


所以在尤长靖的世界里,温柔热心和亲近从来都不是等号。


我在通往汉堡的末班车倒数第二节的车厢找到他时,更确信了这一点。


“尤长靖!”


他正靠在窗边,专心致志地拿着手里的糖饼,一口一口地吃。我叫了他一声,成功地把他吓到差点噎住。


他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,塞了糖饼的半边腮帮子鼓起来,像是隔壁哥哥家养肥的兔子。


我坐到他对面,刚从缝纫店取出来的长裙滑落到腿根,刚好距离地板不过几寸。


“干嘛一副偷吃东西被抓包的惊讶样子?”


“我没有偷吃好不好……”尤长靖吃了糖饼过后整个人更甜了,笑着说话可爱得不行,“刚出炉欸,凉了就不好吃嘞。”


“没有说你偷吃啊。”我盯着他嘴角的糖渣,有些移不开眼睛,“可你偷偷背着我出来玩。”


我有时候以为从天天到他的房间找他换药开始,我们渐渐有了共同话题,有了互相倾诉的经历,已经算是亲近的关系了。可等我像往常一样敲响他的房门,傻傻等了三个小时,才得知他早就收拾了行李去了火车站。


我第一次对着母亲发了脾气,用尽了手段才赶到火车站,在汽笛的最后一段长音里踏上了火车的尾巴。


往前走了十分钟后,看到背对着我咀嚼的那个背影,毛绒绒的脑袋,卷卷的头发,我的情绪才从松了一口气变成委屈。


“没有哦,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啦,就你知道……最近真的有在忙。”


尤长靖对我笑了笑,其实也并没有觉得不告诉我这件事有什么不对。他会这样解释,只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在意而已。


我垂着头哦了一声,又听见他说:“你专门跑过来?”


“对啊。”我看着他一时错愕的表情,终于得意地笑了笑,“怎么,感动了哦?”


尤长靖半晌没回我,他低下头去看桌上的糕点书本,变得手足无措起来。我其实很期待他会认真地回我感动了,或者干嘛这么费心,也不想他习惯性去逃避。


最后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:“你带这么多吃的走?”


“火车上没有卖东西的啦,只有水。”尤长靖看了铺满了桌面的食物,故作镇定,“我会饿。”


“刚上车你就饿了?”


我看着开了封的袋子,眼尖地发现最里面的角落有一盒糕点,包装完整,一看就是根本没有动过。


我眼睛又红了:“尤长靖!你太过分了!”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不喜欢你可以直说嘛!”我把那个盒子从角落里扒拉出来,抱在怀里,“区别对待!所有吃的都开封了,为什么就我给你烤的饼干没有开封?”


尤长靖是看到了那个盒子的,他看起来很紧张,一直盯着我手里的盒子,估计是被我突然的脾气给吓到了。我死死盯着他,因为大声说话,脸都涨红了。隔壁有乘客好奇看过来,我觉得丢脸,但还是硬着脖子死撑。


“好啦,你先坐下。”


尤长靖拉住我的手腕,用了些许力道,刚好拽着我坐下,又不会过分得让我疼痛。他顺手接过了我手里的盒子,放在一堆书的最上面。


我坐下的瞬间,座位的皮垫陷下去一块。我觉得自己没出息,尤长靖光是这样温柔地触碰到我,我刚刚膨胀的愤怒气球就破了个洞,瞬间焉了下去。


“我没有不喜欢喔。我只是……”


火车偏偏在这个时候经过了一道拐角,汽笛声瞬间轰隆隆地从风窗灌满了整列车厢。我没反应过来要去分辨尤长靖的嘴型,只是看到他有些别扭的神情慢慢舒展开,仿佛卸下什么重担一般。




我们到达汉堡的时候夜幕低垂,车站的灯光隔了很远才有一个,从我站的月台往两边望去,除了下车后黑压压的人群,就只有越来越小的几个光球。


尤长靖因为行李太多被挤在了后面,等他也走下车的时候,月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了。


他将行李放在我脚边,双手合在一起摩挲,呼了几口热气。


“尤长靖。”


我叫了他一声,等他转过来的时候,解下我脖子上的围巾,趁他还呆着没动,一圈一圈绕了上去。


“这样就不冷了。”我笑起来,把脖子缩进针织毛衣的高领里,“别担心,我也不冷。”


“你哪里会不冷,雪下这么大——”


尤长靖发觉自己说话的尾音都因为冷气而不自觉地颤抖拖长,眉毛一横。他估计也是没想到汉堡有这么冷,只带了很单薄的棉衣,现在已经褪到了肩头,要披到我身上。


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,在凛冽雪风中往前踏了一步,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,整个人贴到了他怀里。雪花没有电影里描述的那么美好,它们顺着我的脸擦过,只有火辣辣的疼。被风一吹,又冷得要命。


我快要从尤长靖怀里滑出去,不只是因为他内里的教袍摩擦不好,还因为他手臂使了力地将我往外拖。我咬住唇,牙齿死死抵在唇上,迟钝的痛感一圈一圈尖锐地刺进身体。


我把头埋在他黑色的长袍里,深吸一口气都是熟悉的奶香,此刻却呛得胸腔生疼。尤长靖知道我一贯娇气,拉着我的手没用大力,但也固执地没有松开。只是这一点力却像是被人加了千斤顶,一层层压在我身上,让我喘不过气。


我终于认输,憋着哭腔在他耳边软软哀求:“尤长靖……”


“不要……”


桎梏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,那句话像是破开枷锁的斧头,让彼此伤痕累累的身体有了片刻的自由。


我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,一个人去完成这个用力的拥抱。


只有尤长靖,垂着手低着头,好久才恍惚听见他说:“不要把自己闷死了。”






6.


我后来才得知尤长靖是被安排来德国传教,而傻傻追来的自己却变成了闲人,整天呆在旅馆等他回来,像个幽怨的小妇人。


尤长靖拿着晚餐回来的时候,我就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,翻看他放在桌上的圣经释义。


“你回来了!”


在他走近的瞬间我就察觉到了,尤长靖渐渐也习惯了我对他大声说话,没被吓到,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头。


“欸我跟你说,今天的晚餐真的有在好吃。”


他掀开盖子的时候香味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,我张开嘴,他顺势就将食物喂到了我嘴里。


“尤先生,你做的很顺利哦。你是有想过很多次吗?”


我故意调侃他,看他害羞得从头到脚都炸开,眼神飘忽着让我不要乱说话。最后还是无奈地坐在了我对面,将晚餐往我的方向推了推。


“不过虽然这个很好吃,但是你感冒了不能吃多。我拿了很多白粥啦,怕你觉得不好吃才拿了这个。”他欢快地在我面前说着话,“所以让你任性要在寒风中等那么久吧,感冒真的不好受。”


他话刚说完,我就很应景地咳嗽了几声。喉咙痒得像十几只蚂蚁在抓挠,呼出的热气打在窗户玻璃上,变成了白蒙蒙的一片。


尤长靖急得不行,他唠唠叨叨了好半天,等我面前的粥碗见了底就匆匆赶我去床上休息。


陪着他又是倒水喝药,又是吃蜜饯,又是拿湿热毛巾敷脸,好半天我才钻进被子里安稳睡好。


灯关了之后,房间黑糊糊一片,只有没有拉窗帘的窗外亮着路灯的光,还有夜空里的星光和月光,都投映在木制地板上,变成了一道光幕。


“尤长靖,你没有关窗。”


“你不是怕黑吗?”


他又翻了一页书,说话的语气满是理所当然。我将被子拉到了鼻子上,盖住了嘴和下巴,轻轻咬住了下唇,克制着嘴边的那个笑。


偏偏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的哦?”


“快点睡觉!”


尤长靖瞪了我一眼,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。他没有意识到他手里的书拿倒了,又翻了一页,而我刚好看在眼里。


他又翻了一页之后,我掀开被子,光着脚踏在地板上,很快钻到他的床上,双手双脚抱了上去。尤长靖比原本的棉被暖和多了,还有专属于他的味道,经久不散地绕在周围。


“……干嘛。”


尤长靖少见地没有拿手来把我扒开,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来。


“把窗关了啊,我抱着你的话就不会害怕了。”


“本来就没有关窗好不好——”


“可是你有光睡不着哦。”我从下而上看看他,得逞地笑出声,“是不是以为只有你知道我怕黑啦?”


尤长靖还要再说什么,我伸出手按在他唇上,嘴嘟了起来:“干嘛啦,这是最好的方式了不是嘛……”


似乎是在车站的经历让我长了见识,我突然意识到哭泣和撒娇能够轻而易举地骗来尤长靖的心软。我故意这样说,就是坏心眼地让他拿我没办法,一点点走入名为爱情的深渊。


我真是坏极了。从我在教堂为神父而心动开始,就已经坏掉了。我背叛了神的信条,在日复一日的恐惧无助中,还要不断递出撒旦的邀请函,把天使从神坛上拽下来。


天使翅膀脱落的声音并不清脆宛转,倒是逆羽带着尖刺刀刀刺在我身上。完好的外壳和内里灵魂的千疮百孔让我日日夜夜辗转反侧,可光是尤长靖的笑容又让我愿意鼓起勇气重新拥抱恶魔。


那个笑容是和别人不同的。我反复地看反复地确认,连眼角下垂的弧度都计算清楚,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和我契合的心意。即便是他次次推拒,我也抓着这一些微妙的不同,一意孤行地走向了荆棘泥沼。


我可以做脚踩尖刃翩翩起舞的小美人鱼,却无法将自己化作泡沫,眼睁睁地看着王子离开我的世界,徒劳成为悲伤童话的主角。


所以我在这个夜里抱住尤长靖,将甜腻的言语送到他耳边,企图拉开他心门的枷锁,放出被教义束缚的灵魂。


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背叛信仰的子民,还是逃脱束缚的个体。唯一确定的是,我对于这样荒缪的爱情从来从来,都没有后悔。



尤长靖挣脱开我,站起身走了出去。


我含了泪在眼眶里,又望着天花板拼命憋回去。原本投在头顶的光幕一点点从我的视线里退开,我没有转头,但感觉到身旁又塌下去一块。


一双手自侧面伸来,从我的后背和腹部擦过,再牢牢地在我腰部环成一圈。我惊得不敢大声呼吸,生怕腰腹发力,让略显松垮的拥抱被挣脱开。


温热的呼吸扫在我的后颈,有柔软发丝一点点压了上来。


尤长靖说:“不要害怕。”


他的声音还有点发抖,拥抱却越来越紧。他的唇贴着我的头发,将那一小块染得湿漉漉。


或许是以为他声音太小我没听清,他又蹭到我耳边,小声重复着不知道是说给谁的话:“不要害怕。”


我抬起手顺着他的手臂摸到手背,用力往回勾着四指,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掌。我开始小声地呜咽起来,眼泪糊到他的手背和床单上,模糊了整晚的记忆。







7.


那晚之后我们谁也没有再提相拥而眠的事,我只记得清晨醒来的时候尤长靖的脸刚好在我上方一点,他毫无防备地沉睡在梦里,嘴角挂着笑,美好得让我想要时间永远为这一刻暂停。


同样拜那晚所赐,我的感冒依旧没好,却还是缠着尤长靖带我去周遭逛了个遍。


我们逛过博物馆市政厅,去天文馆看星星,在很著名的湖边散步。尤长靖没有穿他那身教袍,我看着他躲开我去抢冰淇淋的手后得意的笑容,觉得一切真实又虚幻。


“好了啦,不要闹了。”


尤长靖把冰淇淋递到我嘴边:“一点点哦。病号不准提要求。”


我没有接冰淇淋,很突然地问出想了一天的那个问题:“尤长靖,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?”


那些情侣和夫妻不也一样,逛博物馆市政厅,去天文馆看星星,在很著名的湖边散步吗?我们不也一样吗?


我看向尤长靖的目光一定是渴求又急切的,与他相反,他只喜欢发呆,一不留神就瞪着一双眼睛,脑袋却开始到处神游。


原本想问的是我可以吻你吗。可还是想固执地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,一个证明不只有我一厢情愿的证据。


等待就像一簇火苗,在汉堡微冷的天气里,倔强地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希望。


然后尤长靖说: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


回程的火车没有来时那么热闹,我们挑到了很前面的座位。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,我们一人一边,继续着长达几小时的冷战。


虽然冷战是单方面的,因为尤长靖一直试图要对我说些什么。


我的脸朝着窗外,一副专心致志看景的样子。但是玻璃很不巧地反光,我克制不住去看映在上面的尤长靖的影子,看他拿眼睛瞟我,看他双手不自觉揉搓膝盖,觉得快要疯了。


“尤长靖。”
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吗?”


“因为黑暗是地狱的颜色。从我愿意为那一点心动而奋不顾身开始,就已经成为黑暗的傀儡了。”


“我失去了神明的庇护,却渴望向神明祈求,将我赐予你。神明听不见的,那我就自己抢。”


“我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里,你是唯一的光。可我越向光源靠近,你却总在我伸手可以摸到的距离,突然离得很远。”


“我害怕。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,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得到。”


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直温柔包容地对我,一边狠心将我从他的身边推开呢。


“是我自愿踏进这个泥沼没错,可让我一步步深陷进去的是你。”


那一刻是撒旦站在了我身后,看着我拽着天使的翅膀,说出的话句句似刀,千刀万剐地落在天使身上。


可天使只是沉默,沉默地受着,甚至于主动送上了羽毛,怕我用力地太多。


“尤长靖,神父不是老好人。要抛弃你的过去就果断一点,要断开我们的联系就断的干脆一点。”


“不要拿抹了糖衣的毒药塞进我心里了。”


“我只是凡人,受不住的。”






8.


后来很长时间没见面。


那天赌气说了一番话,把尤长靖说得脸色沉沉,下车的时候僵硬到同手同脚,浑浑噩噩都没和我说再见。


说是赌气,其实也有几分真实。将伤痛剖开,一颗血淋林的心扔到他面前,逼着他承认我们彼此相爱。从起初的动心到互相折磨,我不敢看走过的那条漆黑路,只期望尤长靖能哪怕一次将我所想说出口,借我一点续命的光。


我太爱他。爱到偏执又疯狂,自己变得不像自己。


「算了吧,如果这样也是无结果,那么就永远放弃吧。我哪里真的舍得让他剥落羽翼,坠入地狱。」


我在日记本里写到,莫名想起那个泪水决堤的夜晚,尤长靖悄悄落在耳边的吻,蜻蜓点水一样,差点被记忆错过。


只是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之后,除了地狱,哪里还有容身之地呢。




却没想到还有一次相遇。


十九岁生日我避开了家族聚会,一个人偷偷从后门溜出,绕过小花园的山茶花丛,一路小跑到了修道院门口。我在铁门外站了很久,漫无目的地盯着头顶的油灯,直到有人从背后拉住我的手腕。


“嘘——”


我跟着尤长靖走到修道院大门口的那条街道的最西边,一个阿嬷的蛋糕铺里。他总喜欢找一些偏僻角落的商铺,虽然里面的食物又都是毫无例外地好吃。


尤长靖眼巴巴地看着我面前的樱桃蛋糕,蛋糕铺黄澄澄的灯光落在他眼里,像是点亮了一片星空。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可爱的一面,我盯着他的嘴唇,用力将嘴里的奶油吞进肚里,做了个吞咽的动作。


然后我问他:“不要吃吗?”


尤长靖皱眉的时候喜欢把眼睛眯成一条缝,这样看上去半分委屈半分无奈,说话也是一贯地用奇怪的语调:“不要——我袍子都快要遮不住肉了。我最近有在减肥啦。“


“你没有很胖啊,干嘛老是为难自己。”


我总是不理解他对于体重的执着,倒是觉得他胖一点好。但还是没有非要劝他一起吃蛋糕,只拿了最顶端的樱桃递到他面前。


“那水果总可以吧?”


尤长靖的嘴下意识动了动,可要说出的话却是拒绝的嘴型。我把樱桃扔在自己的嘴里,然后隔着一块木板桌子站起身,吻了他。


我没有接吻的经验,只是下意识在他的唇上舔舐,把樱桃咬破,让汁水在唇齿之间四溢,最开始是酸,后来是甜甜腻腻。


我的手最开始撑在桌上,后来嫌麻烦,干脆绕过桌子缩进他怀里。


神父的衣袍是定制的,用了上好的丝绸,纯黑的布料。我的腿将他的衣袍压出一道皱褶,整个人都陷在了他怀里。


尤长靖果然还是胖一点好,靠着他的时候软糯糯的,让人舍不得离开。


我原本只是想咬破他的嘴皮,以表达我对他次次逃避的不满,还有我难以克制汹涌又绝望的爱情。


在一点血腥味突兀地钻进我的鼻翼时,我就心软地放松了力道。但这个吻没有结束,尤长靖的手抬起来绕到了我的后脑勺,将我仰起来的头又按了回来。


直到他的舌头缠上来加深了这个吻,我才真真切切反应过来他在动情。是眼角泛着一点红,白皮肤上缀着红晕,手将我牢牢抱在怀里的动情。


我一直以为孤注一掷是先动心的人独有的惩罚,现在却慢慢感受到在绝望中沾满甘霖的喜悦,远远超过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等待。


“尤长靖,你忘记我上次说的话了吧?”


“神爱世人……”他说。


后半句又沉溺在新的吻里,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稀薄,我们缩在狭窄的角落里,蛋糕奶油沾满了彼此的衣袍,甜蜜又糜烂。


我们分开的时候,尤长靖喘了一口气。他还没有缓过神,倒是我,很想问问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。






啪——


周围的灯突然灭了,右眼皮接连跳了几次,我伸出手按住眼睛,恍惚看见夜色里有家里眼熟的仆人,一个接一个从窗边跑过。


是追我出来的吗?被发现了吗?尤长靖呢?他什么时候松开了我的手?


我脑海里冒出无数问题,第一个想到伸出手扑向尤长靖。可不论怎么抓,从哪个方向,除了风还是风,全是一片黑暗的虚无。


我小声叫着尤长靖的名字,不仅没有回答,在仿佛很空旷的空间里,连回音都没有。


我尝试迈开脚,方才呆的狭窄蛋糕铺好像被莫名的力量无限拉长,像我在走一条漆黑冗长的隧道,心里知道有尽头,却始终望不到。


“尤长靖……”


“尤长靖……”


“尤长靖……”


尤长靖尤长靖尤长靖。默念的三个字好像有魔力,在我完全地跌入漆黑隧道前,奇迹般支撑着我跑下去,跑向可能失去一切的尽头。


我以为他会在尽头等。


如果是那样的话,我还想问问,神爱世人,那你呢?你爱我吗?













TBC.



感谢 @冬轻 阿清和她的亲友,阿啾 @PopcornNine ,wuli忙内 @SY 好认真好温柔地帮我看文改文。【忙内还找到了爆炸符合主题的神父尤,给她滑跪比心】

爱你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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